溯源布依族古老的四个视角

一

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溯源布依族的古老，可以从布依族地区的古人类文化遗址中寻找到相应的佐证。

古人类文化遗址的发掘研究成果表明：早在旧石器时代早期，在今天的布依族分布地区，就已经有古人类活动——

黔西市的“观音洞”文化遗址，距今约十八万至二十四万年，是长江以南旧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典型代表，是布依族地区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的人类文化遗址。在这个遗址出土的三千多件石器，无论是原料和制作，还是石器的类型组合，都反映了西南地区旧石器时代文化发展的特点。

水城县的“水城人”文化遗址，距今约十万年。在这个遗址出土的五十三件石器，都是以河滩上的砾石为原料，用“锐棱砸击法”打制而成。这种打制石器的方法，在国内早期人类文化遗址中很少见，是布依族地区特有的一种文化特征。

普定县的“穿洞人文化”遗址，距今约五万年，是布依族地区新人阶段的古人类文化遗址。在这个遗址出土了三千余件石器、一千余件骨角器和大量人类化石和哺乳动物化石以及用火遗迹。骨角器制作十分精致，标志着工具制造有了长足进展，表明布依族地区的生产技术已达到较高程度。

兴义市的“猫猫洞”文化遗址，距今约一万二千年。在这个遗址出土的四千多件石器，材料丰富，制作精致，刮削器、尖状器、砍砸器类型稳定，制作技术比“水城人”“穿洞人”进步。在猫猫洞穴山脚，采集到三件磨制粗糙的石斧，预示着布依族地区的新石器文化已经萌芽。

平坝区的“飞虎山文化”遗址，距今约一万二千年，是布依族地区保存比较完整的新石器时期古人类文化遗址。在这个遗址出土的石锛、斧、纺轮、箭、磨石、石球等新石器，质地坚硬，磨制精良。遗址还出土了大量陶器碎片及圆饼状和两端截尖的两式陶纺轮。这表明，布依族地区在这一时期的生产技术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从远古的旧石器时代走来，布依族的先祖穿过商周秦汉，历经魏晋隋唐，趟过宋元明清，进入新的历史时期，用悠久的历史证明了布依族的古老。

二

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溯源布依族的古老，可以从布依族的族源名称变化里寻找到相应的佐证。

布依族自称“濮越”或“濮夷”，用汉字记音写为“布夷”“布依”“布越依”等。在布依族语言里，“布”是“族”或“人”的意思，“依”是族名的专称。“布依”二字与汉文古籍中的“濮”“越”“夷”等有密切关系。

“越”是中国古代南方的一个族群，支系繁多，号称“百越”。

商周时期，古越人大量活动在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分布在两广、贵州一带的西瓯、骆越等少数民族是古越人的组成部分。

秦汉时期，长江以南称为越地，将越地的人们总称为“越人”，将蜀郡西南，即今川西、川南、云南、贵州及广西的各民族称为“西南夷”。

所以，布依族的先民被称为“越人”“夷人”。

布依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又不断有“濮”的融入。

“濮”是中国古代南方一个比较大的族群。秦汉时期广泛分布在从中南到西南这一区域内，在云贵高原与“越”形成交错杂处的局面。

春秋至西汉，在今布依族分布地区，先后出现了牂牁和夜郎两个地方政权。

牂牁国的位置，在北盘江、红水河流域一带。《太平御览》说：牂牁国“处牂牁江上，因以江名国……俗人谓之越王牂牁”。《贵州古代史》说：“今乌江以南，盘江以北，云南曲靖以东，从江以西，为牂牁国北境；南境辖有广西、广东部分地区。”夜郎国是在牂牁国北境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其直辖地为乌江以南的盘江流域，至今仍是布依族的主要聚居区。

由此可推测，布依族是牂牁国和夜郎国的主体民族。

透过浩瀚的历史卷帙，布依族的历史足迹清晰可见——

秦汉以前，被称为“濮越”或“濮夷”。

西汉以后，被称为“僚”或“俚”。

魏晋南北朝至唐宋时代，被称为“俚僚”“蛮僚”“夷僚”“谢蛮”“都匀蛮”“蕃蛮”等。

元代开始，出现“仲家”的称谓，明清史籍中出现了“仲苗”“仲蛮”“青仲”或“仲家”等称谓。

从清代到民国年间，除被称为“仲家”，还被称为“侬家”“布笼”“笼人”“土边”“夷族”“夷家”“水户”等。

1953年8月，贵州省召开了布依族代表人士协商统一民族名称的会议，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仲家”“水户”“夷家”“土边”等称谓，都不是布依族的自称，决定统一用“布依”作为民族名称。同年10月，中央民委复函赞同并通报全国各地。从此，正本清源，恢复了布依族名称的本来面貌。

透过布依族的民族名称变化，我们可以从布依族历史发展脉络里，感受到布依族历史的悠久。

三

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溯源布依族的古老，可以从布依族的文字里找到相应佐证。

语言文字是民族文化的符号，是民族文化的基础，是民族的精神支柱。

布依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布依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与同语族的壮语、傣语、侗语、水语、黎语、仫佬语、毛南语等关系密切，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都有很多共同特征。

根据语音的部分词汇的差异，布依语分为三个土语区——

贵州望谟、册亨、安龙、贞丰、兴义、兴仁、罗甸、平塘、独山、荔波等县和惠水县的一部分，属第一土语区。

贵州贵阳花溪区和贵定、龙里、安顺、平坝等县，以及惠水、长顺两县的大部分，属第二土语区。

贵州镇宁、关岭、晴隆、六枝、盘州、水城等县，属第三土语区。

布依族文字有布依方块古文字和布依拼音文字。

布依方块古文字，见证了布依族的古老。

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初，秦始皇征服南方的“百越”，就在当时布依族先民分布的地区设置了郡县。

到了汉代，中央王朝加强对布依族先民分布地区的管理和统治，派驻的军队和官吏不乏中原汉族饱学之士，他们向布依族先民传播中原的汉族文化。布依族先民的上层人士，不但接纳了汉语及汉字，最终还根据汉字创制了布依方块古文字。

布依方块古文字创制年代，可追溯到唐宋时期，到明代达到鼎盛。这个推断来源于布依族的文化古籍《古谢经》。《古谢经》中用布依方块古文字记录的“矩州”“广南西路”等地名，都是唐宋时期设立的地方建制。这表明，在唐宋时期，布依族的先民就已经大量使用布依方块古文字。

布依方块古文字是布依族文化古籍的重要内容。在2009年和2010年，用布依方块古文字书写的《献酒备用》《接魂大全》《解书神庙》《关煞向书注解》《掌诀》《架桥还愿》《修桥补路》《罢宴倒探》《傩愿问答》《祭祀请神》等十部布依族文化古籍，入选第二、第三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布依族由此被国家公布确认为我国拥有自己民族文字的18个少数民族之一。

布依方块古文字大致有三类——

第一类：象形布依字。这类布依字在学术上称为“布依族远古象形古越文字”，是指利用图画或刻划具象符号来表达布依语、意的布依方块古文字，有的字形类似甲骨文、金文，有的字形是金文的反写、倒写或变体，有的字形则是表示事物具象的符号或图画，可能产生于史前的夏、商、周时期。象形布依字记录的主要是选择吉祥时间、吉祥方位等内容，多存在于布依族择吉类文化古籍当中，表示天干地支、数字和五行等方面的字符较多。

第二类：借汉布依字。借汉布依方块古文字有借音、借形义、形声字、会意字、合体字等五种。布依族文化古籍中常见的借汉布依方块古文字有借音字和借义字。借音字，即借用发音与布依语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记录布依族语音，这种字的字义与汉字本身的字义毫无关系。借义字，即借用汉字本身的含义而读音却是布依语音的字，这种字的读音与汉字本身的读音截然不同。

第三类：自造布依字。自造布依方块古文字依照“象形、指事、形声、假借、会意、转注”六书造字法，以汉字的偏旁、部首为构架，以汉字的音、意为基础，融入布依语、意等思维概念组合而成。这种字在音、形、义上自成一体，读音按布依语来读，字义按布依语的原义来理解，完全脱离了汉字的发展轨迹。自造布依方块古文字是布依族文化古籍中运用最多的文字。

从用画图或符号造布依字，到借用汉字造布依字，再到自造布依字，见证了布依族先民的文化自觉，也见证了布依族在历史长河里的文化创新。

布依拼音文字创制于1956年。

布依拼音文字的创制，让布依语能够得到迅速、准确的记录，见证了布依文化传承发展的与时俱进。

1956年11，在贵阳市召开的布依族语言文字问题科学讨论会，通过了《布依文方案（草案）》，创制了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文字，以贵阳龙里县羊场镇的布依话（属布依语第二土语区）为标准语，有字母三十三个、声母二十三个、韵母一百二十个、声调符号五个。这个方案经中央民委批准，自1957年开始在布依族地区试验推行。

1980年，第三次全国民族语文科学讨论会召开后，根据布依语的实际，以布依族较为集中、语音较有代表性的望谟县复兴镇布依话为基础，修改布依文方案，拟订了《布依文方案修改草案》，报贵州省民委审定。这个方案经贵州省民委审定后，自1982年开始在布依族地区试验推行。

1985年3月，贵州省民委召开修改布依文方案的座谈会，拟订了《布依文方案（修订案）》，在原方案的基础上，增加了音节、正字和正音、书写规则等内容，有字母二十六个、声母三十二个、韵母八十七个、声调符号七个。这个方案经贵州省民委审定报国家民委备案后一直沿用至今。

考究布依族的语言和文字，可以清晰地看到，布依族历史文化的外延，已经得到不断拓展和延伸。

四

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溯源布依族的古老，可以从布依族地区行政管理的历史轨迹寻找到相应佐证。

南北盘江和红水河两岸，是布依族的发祥地。

从人口分布上看，布依族主要分布在云贵高原向广西丘陵过渡的地带上，重点分布在盘江流域、蒙江流域、曹渡河流域等流域，其中贵州的布依族人口最多，占全国布依族人口的97%。

春秋战国时期，布依族地区先后隶属牂牁和夜郎两个地方政权管理，表明布依族地区已经进入阶级社会。

汉魏时期，布依族地区进入封建领主制的突出表现就是出现“夷汉大姓”。这些大姓拥有土地、军队，具有雄厚的政治经济势力，每个大姓下面都有自己的“部曲”，这些“部曲”就包括布依族先民在内。“部曲”平时要为大姓主人耕田种地，放牧牛羊，还要为大姓主人看家护院，值班守卫，甚至出征作战等。

唐宋时期，布依族地区主要实行“羁縻州制”统治措施。唐朝初期，采取“以故俗治之”的策略，建立了牂、庄、琰、盘、矩、明、应等羁縻州。在四川彭水设立黔中道、黔中郡和黔州都督。唐朝末年，乌江以南的布依族聚居地区共设有五十个羁縻州。宋承唐制，改黔中郡为绍庆府，下辖四十九个羁縻州，主要分布在布依族聚居的贵州省中南部地区。羁縻州的建立，让布依族地区同中原地区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羁縻州的土官官爵，由中央王朝封赐，中央王朝允许羁縻州推行自己的法规，按约定惯例维护社会秩序，羁縻州定期向中央王朝进贡。

元明清时期，布依族地区普遍推行土司制度，设置了许多宣慰司、安抚司和长官及一部分土府、土州、土县。土司是辖区内的最高统治者，拥有士兵，设有衙门、监狱等统治机构。布依族地区的土司、土目是各自土司境内的世袭领主，他们世袭官职，世袭领地上的一切，包括土地、所有自然资源和劳动力。土官把领地分为“私田”和“公田”两大类。前者作为土官的“自营地”，后者作为“份地”分给农奴。农奴用自己的劳动和农具耕种“自营地”和“份地”。“自营地”的农产品归土官所有，作为农奴领取“份地”的报酬，即劳役地租；“份地”的农产品归农奴所有，用以养活自己及子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布依族地区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为根本的，就是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让广大布依族群众真正当家作主。

1950年至1952年，先后在都匀、独山、平塘、荔波、福泉、瓮安、贵定、龙里、长顺等县以及独山专区成立民族民主联合政府。1952年，黔南地区相继建立了相当县一级的惠水彝族(当时对布依族的称谓)苗族自治区（1954年改称布依族苗族自治县）、罗甸布依族自治县以及相当区一级的扁担山布依族自治区、高坡布依族苗族自治区、羊场布依族苗族自治区等。

1956年8月，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成立。分别在1963年、1966年和1981年，依次成立了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和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

1965年，黔西南地区恢复兴义专区时，成立了望谟、安龙、贞丰三个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和册亨布依族自治县。1982年5月，成立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撤销兴义地区及下属的望谟、安龙、贞丰、册亨四个自治县。

1985年，全省陆续成立了八十八个布依族乡或布依族与其他少数民族共同建立的民族乡。撤区并乡以后，全省共有布依族乡或布依族与其他少数民族共同建立的民族乡五十一个。

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布依族地区依照本地区各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特点，制定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切实发展民族地区各项事业，妥善处理民族地区各项事务，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得到协调发展。

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溯源布依族的古老，布依族悠远厚重的历史，令人肃然起敬。

作者：王沾云